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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德國步兵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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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西伯利亞就像是一塊漫無邊際的大牧場,視線中到處是郁郁蔥蔥的植被。蒼鷹在蔚藍的天空中無憂無慮地翺翔,馬匹在生機勃勃的曠野中盡情馳騁,蜿蜒流淌的清澈河水泛著寶石般的光芒,它穿過原野的某個拐彎處,河灘附近的平地矗立著一座規模頗大的營地,它毗鄰著一條長長的雙軌鐵路,以高大和木樁和鐵絲網為墻,四角矗立著高聳的瞭望塔,塔樓上四個方向都架設了機槍。夕陽下,身背槍械的蘇軍士兵在營地四周執勤警戒,朝東也就是大型伐木場的方向,長長的隊列迎著落日餘輝步行而來,一些荷槍實彈的士兵占據兩側的山丘,用冷漠的眼光註視著隊伍中這些穿著短袖背心的家夥,他們無一例外的剃了光頭,熬過嚴酷寒冬幸存下來的大都是年輕人,他們擁有健壯的臂膀和結實的軀幹,他們扛著斧頭、鋸子——這些具有一定殺傷力的工具使得看押者們大多數時候都保持著高度的戒備。

嗚嗚……

鐵路線上傳來了長長的汽笛聲,步行的隊伍裏有許多人好奇的張望,但沒有人擅自停住腳步。不多會兒,一列車頭上掛著紅旗和五星徽標的火車在營地旁的站臺上緩緩停住,和以往前來裝運木材、礦石的火車不同,這一列的敞開車廂裏裝滿了人,那些沮喪的面孔和失落的眼神似曾相識。看到了車廂裏這些人的身份,步行隊伍以及營地內的許多人突然亢奮起來,他們吹著口哨、嬉笑嘲諷,在槍口下盡情抒發他們那幸災樂禍的情緒。步行隊伍抵達營地時,那些剛剛從車廂裏被趕出來的可憐蟲還在鐵路旁列隊點數,他們看樣子還隨身攜帶了不少行李,而營地裏的人員則在熟悉的哨音中集合起來。一名戴著蘇式軍帽和紅色領章的軍官走上用木頭搭建的簡易臺子,對著擴音器整了整嗓子,用不算很標準的德語說道:

“德國戰俘們,我現在還得這樣稱呼你們,但接下來你們中志願轉變身份的人就將成為我的德國同志了。根據蘇共中央的第129號命令,以美英為首的帝國主義主動挑起戰爭,這是向全世界愛好和平、尊重自由的人宣戰,每一個追求正義、追求真理的人都應該拿起武器和他們作戰鬥。在過去的一年多時間裏,在蘇聯境內接受勞動改造的外國戰俘表現良好,思想上也有了可觀的轉變,因此,我們決定接納有正確思想覺悟的人加入我們的國際戰鬥縱隊,給你們一個用戰鬥來彌補以往戰爭過錯的機會,幫助你們回到祖國並將你們的同胞從美英等國的占領統治下解救出來。現在……宣誓與過去的一切決裂、志願加入國際戰鬥縱隊的請舉起右臂!”

這木頭臺子前方的空地上,黑壓壓的人少說也有七八千之多,他們絕大多數都是德國國防軍的被俘官兵。最初兩三秒,他們還在理解臺上那名蘇聯軍官的話語,緊接著,人們齊刷刷地舉起右手,衣袖摩擦發出的聲音呼嘯成風。臺上的蘇聯軍官在人群中掃了幾眼,非常滿意的高聲說道:“歡迎你們,德國同志們!”

既然意見統一,而且看押和被看押雙方已經相處了很長時間,事情就變得比較簡單了。除了幾百名沒有舉手的人,其餘皆獲準回到營房帶上私人物品,然後以勞動編隊依次走出營地前往鐵路站臺,途中正好與被押送進入營地的人擦肩而過。昔日,他們是戰場上相互仇視、恨不得殺之而後快的對手,此時卻沒有一笑泯恩仇的胸懷,昂首走出營地的前德軍官兵們儼然變成了勝利者,而不久之前還趾高氣昂的美英官兵們卻只能垂頭喪氣地接受命運的懲罰。一列火車不可能裝下這離開營地的幾千人,蘇聯軍官通過站臺廣播發出指令:勞動一隊到勞動六隊的先上,其餘人在這裏等候下一列火車。

盡管火車的車廂裏還遺留著沒來得及清除的汙穢,感覺得到了新生的人們還是興高采烈地爬進車廂,他們很快將每一節貨運車廂都擠得滿滿當當,餘下的人只好在鐵路旁邊等待下一輛火車的到來,但他們既不急躁也不生氣,只是略帶忐忑心情的安靜等候。他們身後的那座營地埋藏的絕不僅僅是14個月的光陰,有多少同伴為了逃離這裏而丟了性命,有多少同伴熬不過饑餓、寒冷、疾病以及高強度的勞作,蘇聯對外公布的戰俘死亡率是個尚且讓人覺得仁慈的數字,但真正的死亡率也許永遠也沒有人能夠算清楚。

嗚嗚……

長長的汽笛聲中,火車緩緩啟動,它將沿著鐵軌駛向西面,那是歐洲的方向,也是祖國的方向,車廂裏那些軍服已經破舊發白的人歡欣鼓舞,而在暫時留在鐵軌旁的人群中,一個瘦高個的中年人顯得格外與眾不同。他微昂著下顎,目光是那樣的冷靜,裏面完全看不到一絲躁動,他腰桿挺得筆直,雙腿並攏站立,這樣的姿勢儼然是一位冷靜等待上級指令的軍官。火車漸漸遠去,最終完全消失在視線中,先前喚歡欣鼓舞的氣氛漸漸冷卻,周圍好些人自發的圍攏到這個瘦高個周圍,但又不至於靠的太近,而是留出了恰當的空間。

“將軍!”有人畢恭畢敬地問道,“蘇聯人是想讓我們為他們賣命嗎?”

之前一轉眼的考慮時間根本不夠思前想後,求生欲望是絕大多數人舉起右手的唯一動因。瘦高個轉頭看了看發問之人,他戰爭時期就是自己的下屬,戰爭結束的時候沒有逃跑,在戰俘勞動營裏也依然對自己滿懷敬意。現在,將軍以認可的目光看著下屬,輕緩的開口道:“我們都曾向同一個人宣誓效忠,但他已經死了,我們謹記自己是一個德國人就夠了。”

簡單的一句話飽含對命運的無奈,但他們今天的抉擇並不意味著明天的盲從,每一個人心底都重新燃起了對未來的憧憬,它們各不相同,卻又在冥冥之中指著同一個方向……

四個小時後,滿天繁星在頭頂閃爍,夏夜的涼風讓人感覺非常舒服,遠處的地平線上終於出現了一個獨眼怪物,它呼哧呼哧地駛來。就在原地等候的人們伸長脖子眺望前方,站臺上的廣播喇叭突然響起:“卡爾·戈特曼將軍、莫林克·施耐德將軍、魯道夫·迪特裏奇將軍請到站臺廣播室來一趟!”

這話起先是用俄語所說,緊接著換了個聲音又用德語說了一遍,鐵軌旁的等候者們紛紛將好奇的目光投向站臺那邊,只見三位早已摘去領章、肩章、軍種部隊標識和榮譽勳章的中年人逐一走上站臺,其中一個胸前悄然佩戴上了一枚樣式極其簡單的鐵十字勳章——任何帶有萬字符的獎章在戰俘營都是不得保留的,而這一枚很顯然是所有者在納粹當權之前獲得的,勳章潔凈無瑕才可能得到蘇軍看押者的特許保留下來。先到之人在廣播室門口稍候片刻,直到其他同伴到來才一起走了進去。外面的人們好奇而忐忑地望著廣播室,唯恐這個時候還出現什麽意外情況,也有人註意到從遠處駛來的火車要比之前那列長得多,也許足夠將剩下的一多半人全部運走的。

等了十來分鐘,眼看列車即將停靠,鐵喇叭裏響起了一個平靜而深厚的聲音,用標準而流利的德語說:“我是卡爾·戈特曼,剛剛被任命為蘇聯國際戰鬥縱隊第19步兵團指揮官,勞動七隊、八隊和九隊暫時歸列這個步兵團,按照從前的軍階職務,請軍官們負責維持秩序,士兵們聽從指揮、相互幫助,在列車從前部開始第一至九車廂登車。”

列車雖未完全停下,但車頭的方向是顯而易見的,鐵軌旁差不多三分之一的人隨即開始向前移動,熙熙攘攘但絕無半點混亂。

緊接著,鐵喇叭裏換了一個沙啞且有些顫抖的聲音,說話者強壓著心中的激動說:“我是莫林克·施耐德,第20步兵團指揮官,勞動十、十一、十二隊暫歸我指揮,我們在第十至十八車廂登車。”

盡管沒有重覆同僚先前所說的軍官維持秩序、士兵聽從指揮,但列入其中的人們仍自發遵守了這樣的規則,另外三分之一的人在移動過程中也是井然有序的。看著這個場面,在站臺上持槍戒備的蘇軍士兵們有許多都流露出了覆雜的眼神,他們知道這些曾經的對手來自上百個不同番號的團隊,彼此之間不論是在被俘前還是被俘後都沒有進行過哪怕最簡單的合練,而他們此時表現出來的素質是讓人驚訝和敬佩的。與這樣一支軍隊並肩作戰固然是好,可地緣政治和民族性格註定了俄羅斯與德意志難以成為真正的兄弟之邦,也許有朝一日在場之人又會重新列於戰場的對立面,那麽這樣的軍隊就會成為頭疼的對手。

“我是魯道夫·迪特裏奇。”第三個頗顯蒼老的聲音響起,只是其人並沒有到那麽老邁的程度,他沒有多餘的感慨,只是簡單宣布了新部隊的組建命令,最後四個勞動大堆歸入第21步兵團,規模較前面兩個大了三分之一,分配的車廂也由此多出兩節。在登車的過程中人們也註意到了,這列擁有多達30節車廂的火車有兩個車頭,動力自是不必擔心,鐵軌的約束也將讓它們同心協力地拉動車廂奔向目的地,這是否預示著不同國家、不同民族甚至不同信仰的兩群人能夠為了共同的生存目的而在戰場上齊心協力?

這或將成為不少重新肩負使命的德國將領們在這一晚苦苦思索的問題。

幾天之後,挪威,特隆姆瑟。

“以蘇軍的編制計算,40個步兵團可是七、八萬人,夠組建一個兵團了!”拿著大本營轉來的新情報,林恩的第一反應即脫口而出。

“蘇聯人倒是不缺裝備這些部隊的武器,他們光在戰爭結束後就收繳了大量的槍炮彈藥,而且大部分都和機床設備一同拉回國內去了,難道他們那時候就已經預料到了今天的局面?”從帝國大本營高級參謀官兼督察官轉任“特隆姆瑟治安營”指揮官的海因裏希·特倫科爾中校立即回應林恩的話說。

依然擔任北方特遣營指揮官的奧特爾·斯蒂倫芬上校不僅是林恩的沙龍酒友,兩人在軍事上也有許多共同話題,夫人們又結為好友,於公於私都是關系良好的合作者。他扯著嗓門說:“別想俄國人會安什麽好心,我看他們就是讓我們的同胞去戰場上當炮灰!加爾戈長官,我們建議情報部門抓緊時間聯絡那些步兵團裏的德國軍官吧!讓他們知道我們的存在,以便在今後尋找恰當的時機給蘇聯人狠狠一悶棍!”

道理顯而易見,不用斯蒂倫芬提醒,林恩也準備向大本營提出建議——估計元首和隆美爾在獲知情報時也都這麽考慮。現代化的戰爭拼的是國力,而國力又可以拆分為經濟、工業、科技以及人員等等,在這其中專業的戰鬥人員是任何因素也無法替代的。以二戰時期的標準,培養一名士兵只需要數周的訓練,但培養一名合格的士兵不僅需要長時間的訓練,還得有老兵的幫帶和實戰的熏陶,培養一名合格的士官乃至一名合格的軍官則是一個更為覆雜漫長的過程,優秀士官、優秀軍官以及將領的培養就更不用說了。1945年德國投降時,國內的經濟已經崩潰,工業設施大都毀於盟軍空襲,餘下的也被蘇聯人拆卸拉走了,唯獨那些被迫放下武器的軍人是帝國覆興堪用的寶藏。現如今這筆巨大的財富一分為二,一多半受困於蘇軍的戰俘營,另一些被拘押在西方盟軍的監獄以及勞動營,由於關押條件和看押者的心態,這些被俘人員的生存環境是相當惡劣的,好在時間才過去了一年多,總體死亡率還沒有達到那麽驚人的程度,官兵們的精神意志還沒有達到完全被摧垮的地步。帝國的覆興固然是依靠圓盤飛行器、核武器這些尖端技術作為戰略威懾,但一支足夠強大的軍隊依然是它重新崛起的絕對保障!

特倫科爾緊跟著分析道:“職業的軍官、士官和士兵齊備,這些步兵團只需要很短的時間就能夠形成戰鬥力,我猜想蘇聯人的計劃還遠不止這40個步兵團,而這些部隊一旦開赴前線,蘇軍的大反攻就該全面打響了,到時候不知該有多少我們的同胞要死在盟軍的空襲和炮火下!”

林恩在屋子裏來回踱步,他揣測說:“將關押了一年多的戰俘重新武裝且編整為團級規模的部隊,蘇聯人此舉可是冒了很大的風險,若是這些步兵團臨陣倒戈甚至聯合起來,可能瞬間改變蘇軍的戰場形勢,但蘇聯人仍然這麽做了,必然是有深層次的考慮。對了,美國忌憚於我們偽造的蘇聯核威脅,蘇聯高層對此並不知曉,他們恐怕時刻擔心著美國會在戰場上動用原子彈,所以重創盟軍南線部隊後並沒有乘勢發動大反攻,這次讓德國戰俘組建戰鬥部隊,一來可以增加前線的作戰兵力,稀釋美軍動用原子彈時的戰略破壞力,二來可以增加德國民眾對美英盟國的仇恨,形成有利的心理宣傳戰武器。有理由相信……蘇聯還會組建更多的德國步兵團甚至炮兵團,隨著戰事的發展還可能有分散使用的裝甲部隊。”

特倫科爾皺著眉頭、摸著面頰說:“這戰火終究還是燒到了我們自己身上,要是蘇軍的大反攻越過了波蘭,德國豈不是又一次淪為戰場了?加爾戈將軍,您說會有這種可能性嗎?”

“很難說,很難說!”林恩在酒櫃前停住腳步,取出四個酒杯,拎起裝有威士忌的水晶玻璃瓶往酒杯裏各倒了半杯酒,夏天不加冰塊喝威士忌可是生猛表現,沒有緊急公務在身,斯蒂倫芬、特倫科爾以及特隆姆瑟防衛指揮部的軍官奧利弗·科瓦格少校各取一杯。碰杯之時,林恩提議:“為我們的同胞們祈禱!”

三人皆應:“為我們的同胞們祈禱!”

喝了一口酒,林恩頓時覺得自己的思緒清晰了許多,之前回到大本營,聽隆美爾的意思是帝國在蘇聯內部進行了一筆“大額投資”,秘密幫助某個不占優勢的政治派別趁戰爭之機攀登權力高峰,但他又不肯透露這個政治派別的具體情況,林恩一面好奇,一面覺得這種合作進行下去並取得收獲的可能性不大,但從目前的情況來看,蘇聯和德國之間的仇恨已經隨著二戰的結束和東西方戰爭的爆發而淡化了,只要雙方能夠在戰場上有成功的合作,帝國方面就有更大的機會實現這次政治投機,進而在帝國重回世界舞臺時少承受一些來自東面的壓力。

“若是盟軍也釋放在押的德國軍人組建作戰部隊,將來必會出現德國軍隊和德國軍隊在戰場上相遇的情況,那豈不是要讓我們的人手足相殘?”斯蒂倫芬用他的大嗓門擔心的說道。

“我覺得這種情況不會出現!”特倫科爾當即否定道,“盟軍和蘇軍不會讓這樣的情況出現,倒不是說他們有一顆仁慈之心,而是會提前用心理戰決出勝負——讓對方陣線中的德國軍隊倒戈,或是自己這邊的德國軍隊調轉槍口。”

“說得對!越是這樣,雙方越會加大誘惑力度,屆時安插督察、威脅壓迫都派不上用場了,誰開出的政治價碼高,誰就能贏得這股強大的第三方勢力,而在這筆買賣中,我們無疑是有很大優勢和機會的。”林恩嘴上這麽說著,心裏卻有個隱憂沒有對這些級別稍低的同僚們道出,那就是蘇聯比美英更有理由懷疑第三帝國龐大殘餘勢力的存在,他們此番匆匆組建這一大批以德國戰俘為首的步兵團,恐怕不單純是出於對前方戰事的顧慮,也許背後還有毒辣的陰謀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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